桑南枝想了想，最后还是决定让周大哥代劳，替自己将厨具送回孔家。

傍晚时分，周大哥从外面回来。

“掌柜的，孔府把那套银厨具又送回来了，还说…… 还说桑掌柜要是不收，就是不给孔侍郎面子。”​

他往灶台上指了指，那里摆着个新的木匣子，锁扣上挂着个红绸子。​

桑南枝正往面里掺温水，面团在她手里转着圈：“知道了。”

她把面团往案板上一摔，“晚上吃饺子。”​

黄寡妇往灶膛里添了把柴：“用孔家那套银锅煮？”​

桑南枝的手在面团上揉着，白面粉沾在指尖：“就用那口铁锅。”

她往灶台上看，萧鹤川送的那块青石正压在草莓的蒂子上，“银锅太亮，晃眼。”​

夜色漫进窗户时，饺子在铁锅里翻着滚。

桑南枝掀开锅盖，白汽腾起来，裹着韭菜的香味，把墙上的影子都熏得发暖。​

忽然听见巷口传来马蹄声，越来越近。

萧鹤川掀帘进来，手里拿着张纸条：“淑妃的兄长，明日要请你去府里做菜。”​

他把纸条往灶台上一放，火苗舔着纸边，很快烧出个洞：“说是给他老娘贺寿。”​

桑南枝夹起个饺子，白汽模糊了她的眉眼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
饺子在碟子里滚了滚，沾了些醋，“正好试试孔家那套银锅。”​

萧鹤川的指尖在灶台上蹭了蹭，火苗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。“淑妃她娘素日里爱吃甜口，却偏要在宴席上摆架子，说什么油腻荤腥伤脾胃。”​

桑南枝夹饺子的筷子顿了顿，醋碟里的酸气漫上来，呛得人鼻腔发紧。“那正好，用孔家的银锅炖冰糖莲子，清清爽爽的，合她的胃口。”​

黄寡妇在旁边收拾碗筷，瓷碗碰在一起叮当作响。“我看这事悬，哪有平白无故请人去贺寿的？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。”​

周大哥蹲在门槛上抽旱烟，烟杆在鞋底磕了磕：“要不我跟掌柜的一起去？我这身板，寻常三两个壮汉近不了身。”​

萧鹤川没接话，只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，打开是几块黑褐色的药饼。“这是镇抚司特制的解毒丹，你贴身带着。” 他把药饼往桑南枝手里塞，指尖的茧子蹭过她的掌心，“银器遇毒会发黑，你上菜时多留意。”​

桑南枝把药饼揣进怀里，贴着心口的地方暖暖的。“我知道了。” 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，火星子噼啪跳出来，“你们在家等着，我去去就回。”​

次日天刚亮，淑妃娘家的马车就停在了巷口。黑漆车厢上镶着铜铆钉，赶车的小厮穿着锦缎马褂，见了桑南枝，眼皮都没抬一下。​

“桑掌柜请吧，我家老爷等着呢。”​

桑南枝提着个蓝布包袱，里面裹着孔家送的银锅银铲，还有些自己备的干货。周大哥非要跟着，扛着个半人高的食盒，里面是提前备好的食材。​

马车走了约莫半个时辰，停在一座朱漆大门前。门楼上挂着块 “李府” 的匾额，金粉都快掉光了，看着倒不如孔府气派。​

引路的管家是个瘦高个，山羊胡翘得老高，领着他们穿过三进院子，才到了后厨。​

“我家老太太今儿过六十大寿，来了不少贵客。” 管家斜着眼打量桑南枝，“你可得用心做，若是出了差错，仔细你的皮。”​

后厨里乱糟糟的，七八个厨子围着口大铁锅忙碌，见了桑南枝，都停下手里的活计，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。​

“这就是南枝小筑的桑掌柜？看着倒像个娇小姐。”​

“听说孔家的赏花宴上，她把孔小姐得罪惨了。”​

“嘘，小声点，没看见李管家的脸都黑了吗？”​

桑南枝没理会这些闲言碎语，找了个靠窗的灶台，打开包袱往外拿东西。

银锅放在青石板上，反射着窗外的日光，晃得人眼睛疼。​

周大哥把食盒里的莲子倒出来，白胖的莲子滚了一地。“掌柜的，这莲子是昨儿刚剥的，保证新鲜。”​

桑南枝往锅里舀了勺清水，等水开的工夫，把莲子上的绿芽一个个掐掉。

“李府的规矩大，咱们少说话，多做事。”​

正说着，一个穿月白长衫的公子哥摇着扇子走进来，身后跟着四五个随从。

他往桑南枝的灶台前一站，扇子往银锅上一点：“你就是那个桑南枝？”​

桑南枝抬头看了他一眼，这人眉眼间跟淑妃有几分像，想来就是淑妃的兄长李修文。“正是草民。”​

李修文用扇子挑起她的蓝布包袱，抖出里面的银铲：“孔家送的？”

他嗤笑一声，“也是，像你们这种小生意人，见了银器就挪不动腿。”​

周大哥气得攥紧了拳头，被桑南枝用眼色按住了。

“公子说笑了，银器导热快，炖甜品最是合适。”​

李修文没再说话，只围着灶台转了两圈，临走时故意把扇子往灶台上一扔，火苗 “腾” 地窜起来，燎到了桑南枝的袖口。​

“哎呀，对不住。”

他假惺惺地道歉，眼里却满是得意。​

桑南枝拍掉袖口的火星，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，手里的银铲捏得咯咯响。​

日头爬到头顶时，宴席开始了。

桑南枝炖的冰糖莲子刚端出去，就见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：“不好了！老太太吃了莲子，说肚子疼！”​

后厨顿时乱成一团，李管家冲过来，指着桑南枝的鼻子骂。

“好你个黑心肝的！竟敢在甜品里下毒！”​

桑南枝走到门口，往宴会厅的方向望了眼，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

“公子别急，草民这就去看看。”​

她提起裙摆往宴会厅走，心里却透亮得很。

这银锅炖出来的莲子，若是有毒，锅沿早就发黑了。​

宴会厅里，李老太太正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，李修文站在旁边，对着一群宾客哭诉：“各位评评理！”

“我好心请她来做菜，她竟在甜品里下毒！”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