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南枝没再接话，转身快步走进灶房。

老郑头正在揉面，见她进来，抬起沾着面粉的手：“南枝，外面怎么吵吵嚷嚷的？”​

“师傅。”

桑南枝喘了口气，“外面有个客人说，咱们挂幌子就得什么菜都能做出来，做不出来就没资格挂，还说这是北方的规矩。”

“您知道这说法吗？”​

老郑头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，愣了愣，随即点了点头：“哎，还真有这规矩。”​

“在北方，尤其是做咱们这行当的，挂幌子确实有讲究。”

“幌子一挂，就代表着这家馆子的厨子有能耐，客人点什么菜都得接得住。”​

“要是有菜做不出来，被客人指出来，那就是砸了自己的招牌，按规矩是得把幌子摘了，不然会被同行笑话，也会被客人戳脊梁骨。”​

桑南枝这才明白过来，原来挂个幌子还有这么深的门道，自己之前真是想简单了。

她心里一沉，没想到刚挂上新幌子，就遇到了这种事。

老郑头见桑南枝脸色发沉，手里的面团都忘了揉，慌忙追问：“南枝，到底出啥事儿了？那客人点了啥菜，竟让你这么犯难？”​

桑南枝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报出了菜名：“他点了‘龙肝凤髓’和‘玉露琼浆’，说咱们做不出来，就没资格挂幌子。”​

老郑头手里的擀面杖 “当啷” 一声掉在案板上，眼睛瞪得溜圆：“这…… 这是啥菜？”​

他在御膳房待了大半辈子，听过的菜名没有一千也有八百，却从没听过这两道。

宫里的宴席再讲究，也没见过这般稀奇的菜名，一时间有些始料未及，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。​

桑南枝见他这反应，心彻底沉了下去。

连御膳房出来的师傅都不知道，看来今天这幌子是保不住了。

她垂着眼叹了口气：“连您都没听过，想来是真做不出来了。”​

老郑头却忽然搓了搓手，脸上带着几分局促：“南枝，你也知道，我在御膳房就是个面点师傅，这辈子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面粉和糖霜。”​

“数月前你跟着我学，学的也都是面点手艺。”

“这些热菜我虽说也瞧着上过手，可终究比不了那些上灶多年的老师傅，真要论起门道来差远了。”​

他顿了顿，像是想起了什么，眼睛亮了亮：“我倒想起个人，宫里的刘延德刘师傅，他是御膳房专管热菜的大师傅，啥稀奇菜式没见过？”

“你不如去问问他，说不定他知道。”​

桑南枝怔了怔，她是真没料到挂个幌子竟有这么多门路，还牵扯出这么多事。

可事到如今，也没别的办法了，只能点了点头：“也只能这样了，等忙完这儿的事，我就进宫去打听打听。”​

说完，她定了定神，转身往外走。​

到了门口，那青锦袍男人还站在那儿，一脸不耐烦地等着。桑南枝深吸一口气，对周大哥道：“先把幌子摘下来吧。”​

周大哥愣了愣：“掌柜的，就这么摘了？”​

“先摘下来。”

桑南枝声音平静，“等问清楚了再说。”​

萧鹤川刚要说话，被桑南枝用眼色拦住了。她朝着那男人拱了拱手：“这位客官，这两道菜我们确实没听过，也做不出来。”

“按规矩，这幌子先摘下来，等我们问清楚了，若是能做，再挂上不迟。”​

男人挑了挑眉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：“还算识相。”​

周大哥不情不愿地爬上梯子，把那面新做的幌子摘了下来。青布上的金字还闪着光，被周大哥抱在怀里，像块沉甸甸的石头。​

桑南枝看着空荡荡的门框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
这刚挂上的幌子，还没焐热乎，就这么摘了下来，实在不是滋味。

可规矩就是规矩，她也只能认了。​

“我们这就去打听这两道菜的做法，等弄明白了，再请客官来品鉴。”

桑南枝朝着男人说了句场面话，便转身进了铺子。​

老郑头站在灶房门口，手里还攥着块面团，见她进来，嘴唇动了动，想说些什么，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。

桑南枝刚迈进门槛，黄寡妇就把手里的抹布往案板上一拍，粗声粗气地骂。

“什么玩意儿！”

“不就是两个听都没听过的菜名吗？也值得这般嚣张！”​

周大哥抱着摘下来的幌子，青布上的金线蹭了层灰，他心疼地用袖子擦着：“掌柜的，依我看这规矩就是糊弄人的！”

“咱们自己的铺子，爱挂啥挂啥，难不成还真要受他拿捏？”​

老郑头把面团重重摔在案板上，白花花的面粉溅起来：“我在御膳房待了三十年，也没见哪个王爷敢凭着两道菜就摘人幌子！”

“这分明是来找茬的！”​

满屋子的人都憋着股气，刚扩建的铺子还透着新木料的香，此刻却被这股子憋屈劲儿冲得淡了。​

桑南枝往灶膛里添了根柴，火苗 “噼啪” 响着舔上锅底。“大家消消气。”

她舀了瓢水往面盆里倒，“这事换个角度想，倒是咱们的福气。”​

众人都愣了，黄寡妇凑过来：“丫头你这是被气糊涂了？让人摘了幌子还是福气？”​

“咱们铺子如今客人多了，三教九流啥人都有。”

桑南枝揉着面团，指尖沾着的面粉簌簌往下掉，“今天刚挂幌子就遇着这事，顶多是丢点脸面。”​

她抬眼往门口瞅，那青锦袍的背影早没了踪影：“可要是等将来名声传开了，真碰上个懂行的硬茬子，再被揪出这种错处，怕是连铺子都得被掀了。”​

周大哥挠挠头，把幌子往墙角一靠：“好像…… 是这么个理？”​

黄寡妇也咂摸过味儿来，往灶台上捶了一拳：“算他娘的运气好！”

“下次再来，我非得问问他那‘龙肝凤髓’是用啥做的！”​

老郑头蹲在灶前，往火里添了根柴：“南枝说得对，是我急糊涂了。”

“这北方的规矩，咱们既然在这儿开店，总得知晓些才好。”​

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，渐渐把气顺了下去。唯独萧鹤川站在廊下，眉头锁得死紧，手指在腰间的玉佩上摩挲着，半天没说一句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