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南枝被问得头大，强撑着挤出个笑。

“真不是啥大事，就是天黑路滑一不小心摔了一跤。”​

说着，她拽了拽老郑头的胳膊，“这路滑的，摔成这样也在情理之中吧？”

“师傅，您先让大家散了吧，别耽误做生意。”​

老郑头哪肯听，蹲在她跟前盯着那片淤青：“你这丫头，是不是还瞒着啥？”​

“上午还好好的，下午就成这样了……”​

他忽然一拍大腿，“是不是宫里那帮孙子干的？！”​

桑南枝心里一惊，嘴上却硬撑：“哪能啊，御膳房的师傅们都护着我呢。”​

“护着？”

“那群夯货要是真护着，能让你摔成这样？”​

老郑头哼了声，“黄嫂子，把我那瓶药酒拿来！”​

黄寡妇应声去了，熟客们见桑南枝不愿多说，也渐渐散了，只是走时都不忘叮嘱她好好养伤。​

铺子里终于安静下来，老郑头拿着药酒过来，拧开盖子就往她腿上倒。​

“嘶 ——”​

药酒沾到破皮的地方，桑南枝疼得倒吸凉气。​

“忍着点。”​

老郑头的手劲大，“这药酒是我当年在御膳房时，一个老军爷给的方子泡的。”

“军营里的东西你知道，虽然东西糙了点，但胜在管用。”​

老郑头边揉嘴还丝毫不停：“我就说宫里不是好待的地方，你偏不听……”​

“今儿能让你摔成这样，明儿指不定就敢动刀子了。”​

桑南枝低着头，忽然鼻子一酸。​

这些日子受的委屈，挨的打骂，好像都在这一刻涌了上来。​

“师傅……”​

她声音有点发颤，“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？”​

“说啥浑话。”​

老郑头手上的劲松了些，“你是我徒弟，我不护着你护着谁？”​

“明儿我跟你一起去御膳房，倒要问问刘延德，他就是这么照看人的？”​

“别！”​

桑南枝赶紧拦着，“真不关刘师傅的事，是我自己不小心。”​

她知道老郑头跟刘延德一向都是心服面不服的性子。

但凡要是这事儿被捅出去，两人一见面准得吵起来。

到时候不管谁输摄影，到时候自己夹在中间反倒难做。​

“都伤成这个样子了，你还护着！”

老郑头瞪她一眼，怒呛道：“你个没出息的丫头！”​

“行了行了，人都伤成这样了你也少说两句，就显你长了张嘴是吧？”

黄寡妇端着碗红糖姜茶过来：“趁热喝了，暖暖身子。”​

桑南枝接过碗，热气模糊了视线。​

看着眼前这两个吵吵闹闹却真心待她的人，一时间只觉得痛楚好像都减轻了些。​​

“丫头，明儿要是实在疼，就别去御膳房了。”​

黄寡妇坐在旁边纳鞋底，“实在不行，我让我家小子去给你告个假。”​

“那哪成？”

桑南枝摇摇头：“明儿刘师傅要教芙蓉鸡片，我要是不去没准还会被唠叨成什么样……”

“被唠叨，那身子骨就不要了？”​

老郑头在旁边听着，重重地哼了一声。​

虽然嘴上不饶人，但郑师傅好歹也是看着桑南枝进御膳房的。

这丫头的性子，一旦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。

桑南枝捧着姜茶一口口抿着。红糖的甜混着姜的辣，顺着喉咙滑下去。

光喝了半碗的功夫半截身子就暖和了起来……

“明知道是吃苦还当时福分，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……”​

老郑头还在旁边嘟囔，说的无非是宫里如何凶险，希望桑拿只别再死撑。

黄寡妇一边纳鞋底，一边时不时往她腿上瞟。

眼神里满是担忧。​

桑南枝只是笑，嘴上应付着知道，心里却打定主意不松口。

李昌是宫里的总管太监，真闹起来别说她一个小厨子，怕是连刘师傅和老郑头都要被牵连。​

“早知道就不着急把御厨的牌子还回去了……”

桑南枝在心里默默地有些后悔。

“那个……我今晚就在后屋歇着吧。”

桑南枝放下空碗，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，“来回跑着也费劲，正好腿脚也不方便。”

“是这个理。”​

黄寡妇赶紧点头：“我这就去给你铺床，正巧前段时间备了几床新被子被给你用。”​

“你们自己安排吧。”

郑师傅哼了一声，转身去了后厨。

等他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油纸包，直接往桑南枝怀里一丢。

“明早热着吃，垫垫肚子。”​

桑南枝捏了捏，光凭味道就认出是刚出炉的糖火烧，还带着温度。

“谢谢师傅。”​

后屋狭小，却收拾得干净。

桑南枝躺到床上，才觉出浑身骨头都在疼。

小腿的淤青一碰就钻心，后腰更是不敢使劲。

桑南枝费劲力气才勉强翻了个身，脑子里乱糟糟的。​

李昌这口气怕是不会轻易咽下去。

自己往后要是再去御膳房，得加倍小心了。​

不知熬到多晚，迷迷糊糊刚要睡着，忽然听见前屋传来轻微的响动。​

桑南枝瞬间清醒，屏住呼吸听着。

脚步声？

声音虽然轻了许多，却熟悉得让她心头发紧。​

萧大哥？

他怎么来了？​

桑南枝赶紧往被子里缩了缩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，连脑袋都埋进被角。​

脚步声在她的房门外停住了。​

“南枝？”​

萧鹤川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深夜的沙哑，“睡了吗？”​

桑南枝闭紧嘴，没应声。她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，定是一身玄衣，立在月光里，眼神里带着探究。​

她不能见他。​

这副狼狈样子，要是被萧鹤川看见……

以她的性子，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。

那李昌可是宫里红人，萧鹤川虽然是锦衣卫千户，可面对这种宫里得宠的太监到头来怕是讨不到好。​

门外静了片刻，又传来他的声音：“我知道你在里面。”​

“今日我进宫复命，碰巧遇到了贤妃宫里的青禾。”

“听青禾说你今天去了贤妃宫里，我便想着夜里过来看看”​

桑南枝咬着唇，指甲掐进掌心。

自己的心跳声，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响。​

“我没事，就是累了，想早点睡。”

桑南枝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，可尾音还是忍不住发颤。​

门外的人沉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