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跑了……他们都跑了……”

少年低着头，反复喃喃自语，他的眼白已经完全被漆黑的怨气占据，“一个……都没抓到……不公平……”

他的怨念与之前那些有着显著的不同。

没有歇斯底里的狂躁，也没有赤裸裸的杀戮欲望，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绝望。

这个少年是在以前那个法治还不健全的年代，被同学活生生打死的。

这种源于“正义未能伸张”、“冤屈无法洗刷”的执念，比单纯的仇恨更加顽固，也更难化解。

其实每一只厉鬼都带着它们生前最浓烈的负面情绪，有的是因赌博输掉全部家当，欠下高利贷被逼死的赌徒，其怨念充满了对输光一切后拼命想要翻盘的绝望，他的记忆里是全是骰子滚动的声音和债主狞笑的脸。

有的是在商业竞争中失败，因此倾家荡产跳楼的商人，怨念里浸透着对成功对手的嫉妒和对财富权势的眷恋，甚至死后还幻想着夺回失去的一切。

这些厉鬼的执念，大多都是人类最原始也最黑暗的情绪，这些情绪试图污染我的神智，让我发疯，让我自己把自己给吓死。

鬼物一般不会直接害人，它们更倾向于将自己的执念情绪强加给受害者，让受害者在剧烈的情绪拉扯中崩溃而死。

然而，我的情绪早就被磨砺得异常坚韧，虽然现在情绪不在麻木，但也算是有了极高的抗性。

这种状态，我也不知是该庆幸，还是觉得可悲。

说实话，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了陈雪的消息，我现在真的感觉自己不像是人了……

一连炼化七只恶鬼后，我暂时停了下来，缓缓呼出一口浊气。

连续炼化七只这种程度的厉鬼，虽然身体上没有明显的疲惫感，但精神上却感到一种滞涩，毕竟是长时间高度集中注意力，去处理大量复杂信息后，思维麻木也是很正常的。

这时已经到了第二天，门被敲响，是李若寒找来了。

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装束，虽然在脸上看不出太多疲惫，但还是能看出她现在很困倦，明显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。

“气色好不少，不像前几天，跟刚从棺材里刨出来一样。”

我尴尬的笑了下，“其实也差不多。”

她拍了拍我肩膀，“走吧，情况有变化，需要你在场一起开个会。”

我嗯了一声，没多问，默默跟在她身后。

外公依旧坐在屋里角落的椅子上，像是入了定，对这边的动静毫无反应。

显然，他是不想参与其中的，我跟李若寒都明白。

外公就像是秘密武器，如果不是迫不得已，最好也不要让他出面。

会议室在卫道司大楼的更高层，电梯里，李若寒站在前面忽然开口，“陈雪也在。”

我抿了抿嘴，没接话，主要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电梯门叮一声打开，外面是铺着厚地毯的走廊，脚步声被吸走了大半。

李若寒推开门，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。

空气里有淡淡的烟味和咖啡混合的气息。

我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就锁定了那个坐在靠窗位置的身影。

陈雪。

她穿着宽松的深色孕妇装，肚子已经隆起得很明显，身体侧对着门口，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，只留给我一个线条紧绷的侧脸。

会议室的光线很足，照得她脸色有些苍白，但更扎眼的是她那双眼睛。

眼角是红的，像是刚哭过，但我觉得不可能，她不是那种能哭出来的女人。

或许单纯是因为累的，因为眼底下是两片青黑，整个人都透着非常明显的疲惫。

显然，怀孕后身体的负担非常重。

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，找了个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。

虽然椅子是柔软的皮质，但坐上去却感觉像有针在扎一样。

这时李若寒走到主位，没有立刻坐下，双手撑在桌面上，环视了在座各位一圈。

陈雪终于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，落在了面前的桌子上，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。

那种刻意的无视，比直接的指责更让人难受。

参会的人不多，除了我、陈雪，还有两个我没见过的生面孔，以及一些大家族掌舵人。

这些大家族都被清洗了一遍，之前那些熟面孔都消失了，在场的普遍都是年轻人。

李若寒清了清嗓子，开始说话，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。

“人都齐了，长话短说。”

她点开了桌上的投影设备，幕布上出现了一幅河悲省的电子地图。

地图上，被标出了好几个刺眼的红色区域，“之前岛国阴阳师搞的渗透虽然被我们打退了，但他们已经给我们造成不小的破坏，这些红点，都是最近确认爆发的‘鬼灾’核心区。”

鬼灾。

是之前我跟李若寒根据眼前情况制定的名称。

那些万人坑内数万乃至数十万的怨灵要是爆发出来，足以覆盖方圆数百公里的范围，这已经是不亚于天灾的恐怖劫难了。

“鬼灾的影响现在已经展现出来了，只是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的多。”

李若寒操作着投影，画面切换，变成了一些拍摄于野外的照片，能看清拍摄地点是一片荒芜之地，到处都是死气沉沉。

土地是诡异的灰黑色，植被完全枯萎，扭曲成怪异的形状。

更远处，有一些模糊的非人影子在游荡。

“根据调查，鬼灾的后续影响会把阴间给牵扯出来，可以理解为，某个区域的阴阳平衡被打破，阴间的气息因此大规模倒灌进现实中来，把那里变成了一个……半阴间化的地带。”

她放大了其中一个红点附近的卫星图。

那原本应该是一个靠近县城的村镇，但现在从图像上看，村镇边缘的建筑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腐败状态，村镇中心区域笼罩在一片难以看透的灰雾里。

“鬼灾一旦形成，影响范围会不断扩大，初期可能只是几公里，如果不加干预，最终侵蚀方圆数十公里。”

李若寒语气凝重，“活物难以在这种生存，甚至连植物都会出现莫名枯萎，任何动物都会直接死亡，最重要的是，它会成为一个稳定的缺口，阴间的各种东西会从中涌出来，而一些麻烦的邪祟和精怪，也会源源不断跑进这些区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