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面又切换，这次是一些模糊的监控录像截图。

能看到夜晚的田野上，有如同潮水般涌动的黑影，废弃的房屋窗口闪过一张扭曲的人脸，还有公路上，凭空出现穿着寿衣的人影对着车辆招手。

李若寒一张一张的翻过，同时开口解释，“而这些地区本身在狙击邪祟的同时，又会让一整片地区的邪祟可视数量急剧增加，现在单一地区邪祟目击事件已经超过上百起。”

“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，就是疏散鬼灾区域周边的人口，通过各种手段，比如发布地质灾害预警，先把人迁走。”

李若寒说着说着就按额头，“但这只是权宜之计，迁走的人要安置，土地资源被废弃，社会影响可以说是及其恶劣。”

“而且，鬼灾不除，缺口一直在，今天这里出事，明天那里爆发，我们永远疲于奔命，迟早有捂不住盖子的一天。”

她关掉投影，会议室里重新亮起灯光。

她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，最后落在我身上。

“所以，接下来的重点，就是组织人手主动进入这些鬼灾区域，首先要研究出怎么把鬼灾区域堵上，就算做不到彻底净化，也至少得先遏制住这东西的扩散。”

“这活儿九死一生，需要有能力、有胆量人去干，大家最好多挑些实力强悍的人出面，当然，卫道司本身会给予最大的技术和资源支持。”

我明白她的意思。

卫道司人手有限，而像我这样，既接触过核心事件，又有一些非常规手段的人实在不多。

风险自担，后果难料。

但反正我肯定是深入核心区域的人员，这点绝对没跑。

会议又进行了一些细节讨论，主要是汇报人员调配和物资准备的情况。

我有些心不在焉，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陈雪。

她一直低着头，手指偶尔会无意识抚过隆起的腹部，那个动作很轻，像是肚子里的宝宝踢了她一脚，导致她不得不去安抚。

会议似乎接近尾声。

李若寒开始做总结安排。

陈雪微微动了一下，像是准备起身离开。

我心里一紧，某种冲动压过了理智。

外公的话在耳边回响。

在意不在意，总得有个态度。

“陈雪。”

我喊了她一声，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。

她的动作顿住了，但没有回头，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，连正在收拾文件的那两个卫道司人员都停下了动作，目光在我们之间微妙地扫过。

李若寒看了我一眼，没说话，眼神里有些复杂的东西。

我硬着头皮，走到她身边。

离得近了，能更清楚地看到她眼角未干的湿意，我张了张嘴，一大堆话堵在喉咙口，最后却只挤出一句苍白无比的：“你……是不是没睡好？”

陈雪缓缓转过头，正视着我。

她的眼睛很大，但此刻里面没有任何温度。

她看着我，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，但又很快压了下去。

“我睡得好不好，”她一字一顿，“跟你这个负心汉，有关系吗？”

负心汉……

我想反驳，可那些话在舌尖滚了滚，又咽了回去。

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？

这不是更显得我在推卸责任吗？

而且，看她现在的样子，恐怕一个字也听不进去。

毕竟当初，正是她陈家最需要支持的时候，但我却完全不管不顾的逃了。

我知道她在生气，气我的不告而别，气我的杳无音信，气我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缺席。

可现在，我能怎么哄？

用什么身份去哄？

我们之间那道裂痕，跟鬼灾差不多，不是几句软话就能填平的。

她就那么看着我，等了几秒钟，见我再无下文，眼神里就只剩下漠然。

挺着肚子吃力转过身，一步一步离开。

她的背影，倔强，孤单，又带着一种即将为人母的沉重。

我站在原地，像个傻子，直到她消失在门外，我依然站在原地。

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李若寒，还有那两个假装忙碌的下属。

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尴尬。

李若寒犹豫半天，最后还是走过来拍了拍我肩膀，“路还长，事也得一件件办。”

她没提陈雪，只是说，“先回去准备一下，鬼灾的任务，很快会下来，不论陈雪愿不愿意认你，你也是当爹的人了，所以要更惜命一些。”

我点点头，没在多说什么。

简单了解一些情报后，我打算自己去探查一遍。

毕竟那些好手也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聚齐的。

况且就算他们再厉害也不可能有我厉害，人多反而还有可能拖后腿，所以我先去看看是最好的选择。

不过外公在听到我要独自前往后，还是不放心，要跟我一起去。

一辆性能改装过的越野车，把我们两个送到距离鬼灾边缘区域，再往前路就断了，不是塌方，而是某种更诡异的力量让沥青路面变得腐烂，车轮陷进去就出不来了。

下车步行。

空气立刻变得不一样，风里就带来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，像是无数东西腐烂后，又混合了铁锈和硫磺的味道。

温度也降得厉害，明明头顶太阳晃眼，身上却只感觉阵阵发冷，是那种能钻骨头缝的阴冷。

脚下的植被开始出现变化。

绿色的草木越来越少，它们扭曲地趴在地上形态怪异，有些像挣扎的人形，有些则完全看不出原本是什么东西。

土地也变得松软粘脚，颜色发黑，踩上去噗嗤作响，还会渗出一种暗红色的液体，像稀释的血。

越往里走，光线越发昏暗。

空中弥漫的灰雾遮蔽了阳光，雾很浓，能见度不到五十米，而且还在不断降低。

灰雾不是静止的，它在缓慢翻滚流动的，偶尔会闪过一些模糊脸，速度快得看不清，只留下一种被窥视的毛骨悚然感。

而与其说这是雾，不如说是跟阴间那个魂海类似的地方。

这一整片雾区，其实都是一只只恶鬼扩散后的姿态。

外公走在我前面半步，脚步很轻，显然他对这个地方也有些忌惮。

终于，我们接近了资料上标注的核心区域。

穿过一片树木都扭曲成人脸的枯树林后，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冷气。
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
那是一片巨大的洼地，洼地里的灰雾淡了一些，能看清里面的情形。

我们看到了“鬼”。

不是一只两只，是成千上万。

它们密密麻麻飘荡在洼地上空，或者匍匐在地面上，几乎填满了整个视野。

这些鬼魂的形态大多残破不堪，穿着破旧的、几十年前的粗布衣服，很多还保持着临死前的惨状。

缺胳膊少腿，胸口开着大洞，它们的面容模糊，但那双眼睛，或者说那两个空洞的眼窝里，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怨恨和痛苦。